前段日子生病心情焦虑的产物。
cp指示:韩非&李斯
流水账,日常。
预警:想写仓鼠一样的斯叔叔,所以有弱化性格的描写。
韩非无奈、绝望、心灰意懒的心境,大多是代入了我当时的焦灼心情。
而在漆黑疯狂的困境,能有个人在黑暗中伸出了手,无论今后是否殊途,还好那些黑夜里,庆幸与你相握。
正文:
光线在瞳孔里模糊了,他的意识昏昏沉沉,面前是一片漆黑。
他还感到冷,寒气如跗骨之俎,从脚趾蔓延到腿间。
思绪被深重的颓懒迷幻拖往,坠入深渊。
远远地有声音,在耳边渐近,那语气欢快,青涩,如那个人弯弯的年轻眉眼。
他伸手想够住什么,什么也没有,只能无力地放下⋯⋯
在垂落的当口,被一只手握住。
那声呼喊刹那清晰,他的眼底突然蒙了层泪。
“师兄啊。”
1.
他有一个叫李斯的师弟。
十岁的光景,正抱着一个大包袱站在屋外敲门。
看到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,眼前一亮,清秀的眉眼里染上惊羡的笑意。
“哇!你就是韩非?”
韩非当时就把门啪一下关上了。
门外的人一脸懵,“唉唉师兄啊啊啊⋯⋯让我进去啊,不然我睡哪里啊⋯⋯”
里面依旧没有动静,李斯抱紧手中的行囊,委屈地想要走开。门才缓缓由内打开,韩非扶着门扉,语气冷漠,“进来。”
“唉唉?好。”
在兰陵学院的李斯相当伶牙俐齿,常常把荀夫子气得坐在高堂上一动不动,七窍生烟。
他伸手按下李斯的肩膀,让他坐好,李斯于是乖顺地坐在他身边,安静地阅读他新写的文章,读完一遍,又翻过去再读一遍。
有时候读得废寝忘食,他来叫师弟去吃饭,李斯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,“不公平。”
“哦?”
“斯不如师兄。”李斯赌气道,嘴嘟起来。
韩非听此,便故意添油加醋,“是啊⋯⋯一直。”
李斯瞪圆了眼睛,“可恶!”
韩非视若罔闻地把他拽下坐席,拉往了厨房。
2.
韩非在灯下夜读时,李斯若有其事地凑了过来,双手背在身后。
“师兄。”
韩非放下笔,看着自己的小师弟,“何事?”
“嘿嘿,师兄,学堂太吵了,斯便在粮仓外的院子里寻了个地儿读书,没想到就发现了这个小东西。”说着把身后的神秘之物展现在韩非眼前。
——是一只仍在扑腾的小仓鼠。
韩非的脸色刷地白了,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,呵斥:“胡闹!”
李斯哈哈笑出声,很满意他的反应。
“这只小老鼠居然不怕人,我都在后面观察它好久了,居然还那么泰然自若地偷吃。”小仓鼠的颈部系上了一根细绳,李斯攥着绳子将它颠上颠下,玩得好不开心。
师弟低头一脸纯真地捉弄仓鼠的模样,韩非感到此时的舌头打成了死结。
“师兄。”李斯抬起头,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,仓鼠被握紧龇牙叫了一声。
“怎么?”
“前些日子我也看到那些厕中鼠,瘦巴蔫小,臭气熏天,而且胆小怕人得很,哪像这只小仓鼠,”他牵起绳子,仓鼠被吊在空中吱呀吱呀乱叫,“真的是,有恃无恐呢。”
“老鼠的境遇,不过是在仓在厕的区别,人之贤不肖,在所舍否?”
他歪着头,视线抛向韩非。
韩非安静地端坐回来,与他对视,不言不语。
“所以师兄⋯⋯汝将在何处?”李斯明亮的眼睛望着他,清澈,故而深浅难测。
韩非的嘴唇翕动,那个字卡在喉咙里,怎么也说不出。
书案上的烛火跳跃,李斯似乎有些沮丧,“是回韩吗?”
韩非侧过头,看窗檐的一弯明月,隐隐的星辰在悄悄改变着位置。
“我只能往韩。”
“师兄你太固执了。”李斯不甘心地嘟囔,“我瞧不起韩国。”
韩非揉用竹简敲着他的头,像是打闹一般,语气却苦涩地很,“谁,都会,有心病。”
——你没有,那真的,很好。
“哎师兄,给它起个名字吧!”沉默片刻,李斯捧着仓鼠朝睁大了眼睛的师兄靠近,走近一步,韩非便往后退一步。
“你⋯⋯养它⋯⋯还要起名?”韩非感到一口气梗在喉咙里。
“恩恩,我想想⋯⋯要不?”他笑容狡黠,“就叫⋯⋯非,非非好吗?”
韩非匪夷所思地盯着他。
非非的嗅觉很灵,李斯牵着小东西在厨房巡了一圈,总是可以找到被厨娘藏起来的好吃的。
后来后厨大娘回家探亲,新来的厨子做得那叫一个叫苦连天。
趁着荀夫子不在,李斯带着非非带到后厨的食物原料,打算自己开工。
小仓鼠被系在角落里守着粮食吃得不亦乐乎。
李斯翻出一些绿油油的青菜,几盘小糕点,还顺走了墙上两条咸鱼。
趁着没有人时,洗好热锅,噼里啪啦倒油翻炒,炒好的菜小心翼翼地放到竹篮里。出门左右张望有没有来人,牵着非非往屋里跑。
韩非大老远就闻到香味了,李斯满心欢喜地把自己的劳动成果给他瞧,“师兄师兄!”
可他忍不住朝他叨叨,“君子远庖厨。”
李斯摆出个痛心疾首的模样,“哦那师兄是君子,斯是小人,那小人做的饭,想必君子也看不上眼,怎么办呢,那君子你要不饿着好啦?”说着端起碗筷就作势往外走,走了几步回头,“你不拦我?”
韩非淡定地瞥他,嘴角却有些弧度。
李斯已经走到门口,尤不死心地,“你真不拦我?”
他终于忍俊不禁,笑着踱步上前。
李斯生在小贫之家,没有韩非贵族出身的心气,幼时的贫苦刻在掌心的纹路里,他对俗世的追求也太过纯粹,为了纯粹的身前名和把握不及的时光。
那盘饭菜,他尝过之后觉得自己的师弟厨技还是不错。
饭菜的香味惹来了旁屋好几个想来蹭的学子,都只能扒着窗户,眼睁睁地咽口水。
韩非大概也不会知道,日后他们分道扬镳后,李斯再也没有掌过勺,那些饭菜的香气和温热,渐渐在记忆里模糊。
3.
李斯到了十五岁,是他亲手为他束发。
孩子褪去顽皮幼稚的外皮,有了逐渐锐利的面容,和隐晦的心思。
他将师弟的碎发捋好,手指轻轻划过耳垂,李斯透过镜子,光明正大地看他,末了嘴角忍不住上扬,“谢谢师兄。”
那一年春,也是他加冠的时候。他在那年回了趟韩国,路途遥远,直到深秋才返回兰陵,带着一身风尘,满腹心酸。
学院依然书声琅琅,李斯扶着门扉,似是等候多时,看到他的那一刻,喜笑颜开。
下一刻韩非的脸就白了,看到李斯从袖中捧出一团毛球,还故意往自己这边凑近,“非非,师兄回来啦。”
韩非开始怀疑师弟是不是把仓鼠当他来养了。
他不在的几个月,仓鼠胖了一圈,倒是洗的毛发干净柔顺。他摸了摸仓鼠的后背,仓鼠转溜着黑色的眼睛,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指。
几分像它的主人。
他们关系依然很好,亲密无间,抵足而眠。
冬天总是很难熬的,屋里生了两盆炭火,仍抵不住手脚被冻得麻木。
他依然坚持夜晚的苦读,在漫漫长夜中执笔,倾述自己的境遇。不知为何,他想趁着自己还能苟活的时日,留下些什么。他拢紧身上的棉袍,手指有些僵硬。
耳边有啪啦放下东西的动静,李斯进门时带了一股风,连忙把屋外的风雨挡在门后。
“师兄师兄。”他灵活地爬上韩非的坐席,韩非刚放下笔,手指被李斯的手掌握住,包在手心里摩挲,“好凉。”
李斯低头瞥了眼竹简上未干的字迹,他的鼻子通红,衣服上洇湿了一片落雪。
“师兄在著书?这么冷的天,师兄还是早点休憩罢,斯端来了热水,来暖暖手脚吧。”
韩非心里感到什么融化了。
没人会对你无缘无故的好。
不是吗。
脚掌传来的温度令他一惊,下意识地缩回,李斯无辜地愣在原地,不知所措。
他叹气,“你上来。”示意他脱掉裾袜,坐到床边来。
李斯乖乖地脱了袜子,露出一双小巧的足,韩非将他拉到身旁,用宽大的棉被拢住,又俯下身去,捧住他的脚放入热水中。
他的脚底很凉,落入热水中那一瞬被温暖包围的惬意令人安心。
被照顾的人想起长幼和尊卑之序,红了眼眶,“师兄,不必⋯⋯斯承受不起。”
他弹了下他的额头,“你我之间,不必,拘于虚礼。”便拨开棉被将自己也包了进去。
双脚也进入热水,故意覆在师弟的脚上,用脚心摩挲着他的脚背。
棉被里的气息因两人肌肤相亲而温热,他搂着师弟的腰,尽可能把整个胸膛都奉给他一个怀抱。
李斯用他不多的积蓄,给韩非买了一对耳坠。
红色的玛瑙石安静地在盒中沉睡,流转着温润的光泽。
他不觉蹙眉,“你哪来……”
“别问,师兄。这是我仅能及的心意。”李斯眼里闪着期许的光芒,“戴上试试?”
韩非牵过他别在身后的手,覆上他掌心处的粗砺时,向来冷淡高傲的他,会心一击。
“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师兄这可是为你破了身啊。”
他边挂上耳坠边打趣道,毫不意外地瞥见李斯的脸色,悄然染红。
4.
他又在做噩梦了。想呼喊,周围无声无息。
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。
苍老的父亲,哭泣的母亲,他的身份,他的怀才不遇,他叫嚣的欲望,一一浮现在脑海中。
在偏安一隅的年岁里,百无聊赖,痛不欲生。
有才华又如何呢。
他望见王座上的人翻开自己的心血,匆匆一目十行还是二十行后,释卷长叹,“恨不能用君。”
是不能,是不敢,还是不愿,用君。
他望见久违的新郑的高墙,在视野里模糊,家乡和故国,已经越来越远了。
他想伸手触摸城墙上的刻字,想摸一把先人洒落的血,然而残阳和黑烟幂日,刀光、暗箭、冰冷的讥语,拖着他坠入谷底。
他感到有人抬起脚,狠狠踩住他的脸。
你干脆死在这里吧。
又有谁知道呢。
“师兄,你又做噩梦了吗?”
他猛然睁开眼睛,只觉汗湿重裳,自己的左手被攥住,那个人小小的脑袋缩在被窝里,只有一双眨巴着的眼睛莹莹闪烁。
李斯从被窝里伸出头来,一只手仍攥紧他的手心牢牢不放,眼睛里盛满了担忧。“你还好么?”
韩非手腕一拉抱住李斯,将他的脑袋搂在胸口,少年柔软的头发蹭着脸颊。
李斯安安静静地任他搂在怀里,手臂抚上他坚硬的脊骨,如春水环绕一座城池。
他凝视着遥远的星象,知为不兆。命数若是逃不掉,知晓又如何。
彗星出东方。
彗在三台,臣害君。
彗在太微,君害臣。
李斯枕着他的臂膀再次入睡,他勾勒着他入睡时安然的脸庞,不知为何喃喃道出几句:
子勿为秦相,吾不为韩将。
我的身不由己,不要发生在你身上。
5.
炎炎苦夏,山野绿树葱茏。
细碎的阳光落在树下的两个人身上,被茂密的枝叶切割成斑驳的光影。
李斯在草地上翻着滚,滚着滚着枕到了韩非的腿上,蜷缩起身子,往里面拱了拱。
像一只仓鼠似的。
不过仓鼠可没有他可爱。
“小仓鼠。”韩非捏了下他的脸,“看我。”
李斯翻过身,视线正好望向他。
韩非冷峻的侧脸被柔光模糊了锋利的轮廓,他忍不住抬起手,往上,去触碰那神邸般的面庞。
“斯不如师兄。”语气酸酸的。
李斯想,他大概一生,都在追逐。
他就像是被豢养的仓鼠,无论如何,都在一人的光芒下。
“是,一辈子,也不如。”韩非捉住他抬起的手,笑容黯淡地俯下身去,轻轻噙住他的唇。
一开始的蜻蜓点水,后来两人扣住肩膀用力地亲吻,最后变成彼此搂抱着压在草地上,吻得水深火热。
吻到他扯住师弟的头发,稍稍分开黏腻的姿态,玩味地欣赏师弟在身下喘气连连的脸色飞红。
他想起李斯也即将廿十,想起他说过加冠后就要离开学院。
想起那一晚揣摩出的星象。
知为不兆,然命运不可逃避,知道又如何呢。
“你执意不跟我往韩?”他低声道,似乎有恳求的意味。
李斯眼底染上一抹哀伤,低语哽咽,只是支起身体,重新吻住他。
湿润的舌头描绘过嘴唇凌厉的形状,细细地舔舐上面的伤口。
以前的李斯,也许还会劝他,为他惋惜,为何这般无用的固执。
除了天生的才气绝伦带来的优越感,那种幼小根植在骨子里的傲气,偏执,对权力的渴望,以及失去一切后的绝望,都打造成了现在的韩非。
他必须,也只能为那些活着。
所以他会是韩非子,而他只是李斯。
现在也渐渐懂了,也会小心地、谨慎地、珍惜地维护他脆弱的骄傲。
也渐渐地、无奈地、惋惜地,走向殊途。
而韩非呢,他会把师弟初来时一脸委屈的表情,翻来覆去读烂的竹简,龇牙乱叫的小仓鼠,几盘味道可口的饭菜,耳边的玛瑙坠,冬天相互摩挲的脚心,噩梦惊醒时牵住的手⋯⋯
所有零零碎碎的细节,
都变成追忆。
5.
荀夫子曾问李斯,“汝欲何往?”
李斯毫不犹豫道,“六国皆弱,秦国独强,斯将西说。”
他坚定而渴望的目光,令韩非心下凛然,又不禁羡慕。
吾与汝,终不是一路人邪。
我嫉妒你的才华,倾慕你的容颜,莫逆你的相知,
千般相见好。
莫逢在沙场。
【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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